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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赛博空间:讨论人性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在中国人民大学的讲演          【字体:
关于赛博空间:讨论人性历史的另一种可能——在中国人民大学的讲演
作者:Jos de M…    文章来源:《文化研究》第五期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0-20

导论
    
     在屏保(screensaver)刚刚发明的时候,电脑屏幕还面临着长时间显示一幅画面就会被烧毁的危险。起初,屏保只是一个很小的程序,当计算机在一定的时间内不被使用时,屏保就会自动切断屏幕显示,而当我们敲击键盘上的某一个键时,又返回到原来的屏幕显示。很快,屏保就有了装饰性的功能。屏保不仅会自动切断正在运行的程序,而且会不断变换图像,由此减少了电脑屏幕被烧毁的危险。最初,屏保上变换的只是一些简单的几何图形,后来,随着多媒体计算机时代的到来,这些变化的图像经常是little masterpieces。根据个人爱好,计算机屏保有可能转化为一个有着水下伴音的热带鱼水族馆,也可能给唐老鸭一个涂抹屏幕的机会。屏保是一个事物失去了最初功能之后仍然能够存在的典范。今天,计算机屏幕已经不再有烧毁的危险,它已经满足了包括其最初功能在内的很多功能。
    
     Windows 95/98的屏保我已经用了很多年,尽管十分简单,它对我却有着强大的吸引力。[i]在几分钟的休止之后,它变幻成一个布满星星的天空,并且制造了一个我在宇宙中高速运行的幻象。这种幻象的效果是令人惊叹的。实际上,屏幕所呈现的不过是几个轻轻颤动的白色斑点,它们在黑色的背景上慢慢变大。在出现之后,这些白色斑点从屏幕中间向边缘作加速运动,并消失在屏幕边缘。即使是当我试图全神贯注地凝视这些在平面上运动的白色斑点时,我都不能避免这样一种幻觉:它们是三维的!然而,令我对这个屏保特别着迷的却是它所具有的隐喻性含义。发生在我的电脑屏幕上的在太空中的想象性漫游,是在赛博空间中进行漫游的一个隐喻,虚拟世界被计算机的全球网络展现出来。
    
     在本次演讲中,我将回答赛博空间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并对其各种表现形式进行讨论;我也将对赛博空间是如何改变我们对于世界的想象及我们自身进行考察。这一考察的原因在于,赛博空间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者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赛博空间并不仅仅——甚至是从最为重要的方面来说——是一种人类可以栖居于其中的超越地理空间或历史时间的新的经验维度,事实是,在赛博空间中,人类进入了与日常生活的各方面都相关的各种各样的混杂关系。也就是说,并不是人类生活的某一部分转入虚拟环境,而是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正在越来越与虚拟空间和虚拟时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换言之,“赛博空间移民”(emigration to cyberspace)与(通常并不明显的)“日常生活的赛博空间殖民化”如影随形。在用银行信用卡进行日常购物时,人们不仅要与现实的超市部门打交道,还要进入后地理学的赛博空间。而那些打开收音机收听最近发行的歌手艾里卡·巴度(Erykah Badu)与鲍勃·马利(Bob Marley)的二重唱——由于马利在1981年已经去世,所以这一演唱是借助数字技术剪辑而成——的人,他们不仅发现自己处在历史的时间之中,同时他们也会发现自己正在经历一种后历史(post-historic)的感受。在这些例子中,我们都面对着扩张了的空间和时间。(Manovich 2002)
    
     由于赛博空间的新奇性,要理解这种后地理的空间和后历史的时间是很不容易的。无疑,这也是人们在讨论赛博空间时为什么经常使用隐喻的原因所在。[ii]隐喻可以使我们通过与熟知现象进行比较的方式来理解并不熟悉的事物。例如,我们在谈论电子高速公路、数字之城、电子商店等现象时,便是运用了隐喻的方法。隐喻建立在将事物和意指该事物的语言符号进行类比的基础之上。例如,当我们说到信息高速公路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是在将汽车与计算机、电缆和电话线与公路网络、信息与在公路网络上进行运输的旅客或货物等等进行比较。[iii]
    
     在我们面对未知事物并试图对之加以理解时,尽管隐喻是一种不可或缺的辅助,但它同时也有引导我们误入歧途的危险。隐喻将那些未知之物与我们早已熟悉的东西进行比较,因此,它也往往掩盖了未知之物与我们熟悉之物之间的区别。例如,将高速公路与网络进行类比虽然有助于我们了解后者的传输功能,但同时,电子高速公路的隐喻也掩盖了网络传输的后地理和后历史的本质特征。与公路网络不同,在计算机网络中,两点之间的距离对传输时间没有多少影响:在通常情况下,访问隔壁计算机上的网址与访问位于另一大陆计算机上的网址之间并没有多少时间差。由于电子高速公路的隐喻掩盖了地理世界与虚拟世界之间的根本差异,因此,对于赛博空间移民和赛博空间殖民化所具有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人类学等方面的隐含意义,它很难形成准确的观念。
    
     乍看起来,将太空旅行和在赛博空间中的旅行进行隐喻性比较,也忽略了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的区别。然而,对太空旅行的隐喻做进一步考察,我们将会发现,在对赛博空间的理解方面,它比电子高速公路隐喻还是要好得多。不管是在太空还是在赛博空间的探索中,我们都会面临一个与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有着本质不同的世界。只有通过超空间(hyperspace)这一概念的几何学、物理学和宇宙学考察,才能帮助我们获得一个对于赛博空间的更好的理解,并有助于我们对于这一新的经验空间的探索和思考。反过来,或许赛博空间也能帮助我们形成一种更为充分的理解——不仅对宇宙空间,也包括对我们日常生活世界的理解。
    
     在演讲中,我将主要讨论三个方面的问题:(1)空间的概念;(2)超空间的概念;(3)赛博空间文化
    
     1.空间的概念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在使用“空间”这一概念时并没有多少问题,但是,当被问及“空间”这一概念到底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我们却往往无言以对。尽管很多世纪以来哲学家和科学家们曾绞尽脑汁,对与我们的空间经验和时间经验相联系的许多神秘现象进行思考,但他们却很难达成一致意见。即使是在关于这些现象的最基本的因素方面,哲学家和科学家们的意见也往往是截然相反的。在此,我们不可能对有关时空的所有问题进行哪怕是最为简略的回顾。在演讲中,我将把讨论限定在对时空概念的简要分析及其简略历史框架的描述上,对那些与本书论题有关的方面进行集中讨论。
    
     在日常用语中,“空间”的概念通常是指两个事物之间的空白地带。例如,当我们要找一个地方停车,或者当我们在买了一本新书之后,可能会发现在我们的书架上没有地方放这本书了。在这些例子中,我们都是在地理学的领域内处理空间问题,但是,我们也经常将这一地理学上的空间意义运用于其他领域的问题。例如,当我们谈论我们的预算空间的时候,或者,当我们发现老板的命令中并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的时候就是如此。在这些例子中,我们用空间的概念来意指人的行为,以及在我们在实现某一预定目标时所具有的一系列可能性。有时,这种对“空间”概念的隐喻性使用甚至扩展到我们的时间经验之中,例如,当我们说我们的日程中已经没有另一次约会的空间时就是如此。反过来说,我们有时也用时间概念来意指空间上的距离,例如,在上班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同事,告诉她我离鹿特丹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时就是如此。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在现代物理学中,时空的概念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关于“空间”这一概念的一般意义的讨论,也已经有很久的历史了。(Torretti,1998)从词源学的意义上说,罗马语(espace, spazio, espacio)和英语中,space一词都可以追溯到拉丁语的spatium,它是指两个事物之间的距离或间隔。但是,自中世纪晚期开始,在自然哲学和自然科学中,空间一词具有了更为抽象的含义,在现代文化中——由于世界观的机械化——空间的概念已经渗入了日常生活语言之中。这种有关空间的理论概念意指一个包容一切的无限维度。我们发现,这一概念在16世纪哲学家布鲁诺的著作中已经出现,在其著作中,布鲁诺对空间做了如下的界定:“空间是一个连续的、三维的自然之量,物体的量值被包含其中,它在本质上有着相对于所有物体和一切存在的优先性。
    
     由于英国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牛顿的著作,空间的这一概念成为现代科学中占主导地位的概念。牛顿的空间概念和布鲁诺的空间概念之间的区别在于,牛顿追随笛卡尔,在几何学的意义上来看待空间概念。在这一观念中,空间可以借助三维格进行精确的界定。在牛顿那里,空间是绝对的。根据这一观念,物体不仅可以被定位,而且处于相对于其他物体的相对运动之中,但同时,物体也处于与空间自身的关系之中。换言之,空间独立于处于其中的物体,并且在没有任何物体的情况下依然存在。在这一时期,不管是在哲学还是在自然科学中,都没有对于关于空间的本体论的意识。对于空间是什么的问题,人们给出了各种不同乃至互相对立的回答。许多牛顿的追随者认为,空间是某种有着客观现实的东西。根据这一观念,空间是一种“事物”(thing),或者,用当时的形而上学话语来说,是一种物质(substance)。与这一观念不同,德国数学家、物理学家莱布尼兹及其追随者将空间看作是一种关系的概念,它意指事物之间的数学上的共有关系。如果我们忽略每一事物的特殊性并仅仅保留其与其他事物的距离,那么我们就会得到事物的空间的概念。空间不是别的,它就是这些关系的总体性。没有事物,空间也就不会存在。(莱布尼兹,1956,第四部分)
    
     在将空间概念去实体化(de-substantivation)方面,德国哲学家康德比莱布尼兹走得更远一步,在康德看来,空间是一种根本就不属于事物秩序的某种东西。他认为,空间是人的感性形式之一,它“并不是客观的现实的某种东西,不是物质,不是属性,也不是关系,而是为协调所有日常生活的外在感觉而形成的一种主观的和理想的筹划,它来源于按照一种固定的规则而形成的心智的本质”(康德,1981,section 15D)。与莱布尼兹将空间看作是事物之间的关系不同,康德将空间看作是某种先验的东西(即:人的理性的产物),它赋予我们的世界经验以形式。我们可以将这种经验形式比作一副红色眼镜。正如在那些戴红色眼镜的人看来世界是红色的一样,人们也是以空间的方式经验所有客体。然而,对康德来说,这并不意味着空间只是一种幻象。尽管主观性和理想都来自于某种形而上学的观点,但是,他们也来自于一种经验性的客观性和现实。(康德,1985。cf. Mul 2004)
    
     在海德格尔哲学中,我们发现了对康德空间概念的回应。在Dasein对各种工具[iv]——它们在一个有意义的关联中彼此联系——进行使用的过程中,固有的意义被揭示或发现,例如,在太空旅行中对宇宙空间的揭示,或者法律实践中的空间。(Heidegger 1979, 101-13) Dasein将事物与行为空间化:它将各种事物聚在一起并使它们彼此之间产生某种关系,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它也揭示并发现了远近的距离。与康德不同,海德格尔并不是将空间看作一种纯粹的主观形式。空间的揭示与发现只有在Dasein与现实事物相遇的时候才是可能的。空间既不是客观的也不是主观的,而是在我们“在世”(being-in-the-world)的行为中被发现。
    
     在讨论赛博空间的各种不同表现形式(如计算机游戏、超媒体、信息科学、虚拟现实、脑机界面)时,我们会遇到几种刚才讨论过的空间概念。然而,从哲学-人类学视野出发,我将着重强调人类及其技术和文化产品在空间的揭示和发现方面所扮演的角色。人类用以渡海的航船发现了地理空间,同样,太空旅行发现了宇宙空间,(电子)显微镜发现了(亚)原子空间。在法律、建筑和机构的帮助下,我们创造了社会空间,魔法和仪式揭示了祭典的空间。一旦这些空间被揭示出来,它们就反过来建构我们的行为。贸易路线的发现、交易地点和市镇的建立形成了特殊的时-空走廊。正如前面在谈判空间的例子中所指出的,空间创建了一个可能的行为和互动的指令系统。对赛博空间来说也是如此。世界范围内的计算机硬件和软件揭示了一个虚拟的纬度,它既超越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世界之上又与其互相交织。
    
     这些“混和空间”(mix spaces)出现是因为人们的空间经常互相干扰。异质空间(Heterogeneuous spaces)以各种方式和形式织入所有的混杂关系,它们在其中互相加强、削弱或转化。一种主导空间可以征服其他空间,并从内部对这一空间进行重构,以使其适应自己的需要。这恰恰就是赛博空间进行运作的方式。为了弄清赛博空间是如何做到这一点,让我们首先对超空间的概念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2.超空间
    
     “超空间”的概念来自于数学,它是一个用以概括超过三维之空间的集合名词。[v]人们很难想象这样的超空间,因为它们的具体特征决定了对人们来说要认识这些更高维度(higher dimensions)是不可能的。(Sørensen 1989, 60-2)然而,随着黎曼[1]的观念的引入,超空间可以用一种协调一致的方式描述出来,并且各种计算也可以被应用于超空间。[vi]这样一种抽象的数学空间可以被应用于说明复杂的现象,其中,每一种特性都可以在一个独立的轴上进行表示。例如,按照这种方式,在一局国际象棋游戏中,所有可能性落点都可以被描述为一个超空间,通过它,每一实际下的棋局和可能的棋局会形成一条独立的线路。多维空间观念的科学成果在理论物理学中十分流行,在那里,它被用以描述那些不能在三位模式中进行描述的物理过程。例如,匈牙利美籍物理学家冯·诺伊曼(他作为电子数据计算机的设计者而闻名于世,这种计算机到今天仍在使用之中)发现,当把亚原子微粒放在多维空间中时,它的活动规律可以被很好地描述出来。
    
     尽管在许多物理学家看来,这种计算不过是对三维现实的一种抽象描述,而另一些人则认为,物理空间本身就具有超维(hyperdimensional)的属性。后一种也观念导致了超子理论(superstring theory)[2]的发展,根据超子理论,当宇宙难以想象地年轻(不到10-43秒)和无限小(不到10-33厘米)的时候,它具有9个空间维度(超子理论的某些变体甚至认为它有25个空间维度)。随着宇宙的进一步扩张,大部分维度保留下来在当时的宇宙所具有的维度之中,其中的三个演化为我们今天的宇宙,它在规模上至少有1027那么大。(Barrow 1994)另外,根据俄罗斯物理学家Andrei Line在1980年代提出的chaotic inflation model,除了我们现在缩减的宇宙之外,在混乱的最初状态中还有无数的其他宇宙被创造出来,这些宇宙在密度、气温、空间维度甚至是自然成分方面都与我们的宇宙有着很大的不同。
    
     使得科幻小说家们如此情不自禁地对超空间进行宇宙学思考的原因在于,在理论上,超空间使得在太空中做超光速旅行成为可能。为了阐明如何做到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用在二维世界中做三维旅行的类比进行说明。当我们想象一个并不弯曲的二维世界,例如,以一片纸的形式,然后根据欧几里德公理,A和B最短的距离应该是直线距离。然而,当这一二维空间是弯曲的时候——也就是说,当我们按照这一方式将一张纸弯曲成三维空间的时候,A、B两点几乎互相接触,那么二维空间中这两点上的居民就突然之间相隔很近了。当一个flatlander现在能够穿越三维空间从A点到达B点的话,那么从二维空间的角度来看,他只能将之想象为超跃度(hyperjump)——一个穿越二维空间的不连续的飞跃。通过类比,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弯曲的三维世界中的居民能够在眨眼间就能穿越四维空间而到达另外一个地方——按照正常的三维空间的速度,通过这一距离可能需要一年的时间。科尔曼和霍金等理论物理学家对“黑洞”和“虫洞”等进行思考,它们连接着宇宙中相隔遥远的距离,甚至是连接着我们的宇宙和其他宇宙。
    
     3.赛博空间
    
     赛博空间这一概念最早由威廉·吉布森在他的小说《神经浪游者》[3]中最早提出,很快,这一概念——不仅仅在科幻小说中,而且在计算机工业和关于信息技术的理论思考中——成为一个流行词汇。吉布森将赛博空间描述为一种三维的笛卡尔矩阵(matrix):“从人体系统的每台电脑存储体中提取出来的数据的图象表示。复杂得难以想象。一条条的光线在智能、数据簇和数据丛的非空间中延伸,就像城市中的灯光一样渐渐远去……”
    
     尽管吉布森的赛博空间概念在数学上有很多地方其精确程度令人惊奇,但是,在我看来,在将其描述为三维空间的时候,他是错误的。在我看来,我们更应该将赛博空间看作是一种超空间——当然,这是从隐喻甚至是从文学的意义上来说。与电子高速公路之类的隐喻不同,这样一种观念使我们形成一种关于赛博空间之本质的后地理学和后历史学的更为准确的概念成为可能。当我们将赛博空间想象为超空间的时候,那么,与网络相连的计算机就可以被理解为“虫洞”,它不仅允许使用者在信息宇宙中瞬间性地从一点达到另外一点,甚至可以到达另一个平行的宇宙,但是,他同时也赋予我们以超越时间进行旅游的机会。[vii]
    
     在对这一点进行解释之前,我必须再次指出,对我们来说,要想象超空间几乎是不可能的。吉布森所给出的超空间的三维再现只能对我们有间接性的帮助。这样一种再现,即,最好被想象为在三维空间中的四维投射。我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设想这种情况,它有点类似于们把一个三维物体放在二维空间之中。同样,一个四维物体(如超立方体)也可以被放在三维空间之中进行描述。[viii]这样一个超立方体的“柏拉图式的阴影”——即,当它被再次放在一个平面上时(电脑屏幕),它实际上只不过是影子的影子——并没有使得我们理解四维空间的特征变得更容易。然而,将三维物体放在平面上的类比会对我们理解这一点有进一步的帮助。当一个二维空间的居民试图想象三维空间的时候,他所能做的只是将三维空间设想为平行的二维空间的无限集合,一种有着无数页码的图画书。如果flatlander拥有足够的想象力,那么这些平行的世界就是可以想象、可以计算的,由于超跃度,它甚至是可以实现的,但是,在三维空间中,他却不能经验这种情况。通过类比,我们——作为三维空间中的生物——可以将四维空间设想为平行的三维世界的无穷集合。[ix]
    
     在上面我已经指出,虫洞使得在宇宙中通过四维空间的“捷径”到达另外一个地点(甚至是另一个宇宙)成为可能。这恰恰是计算机作为虫洞所做的事情!一台联网的计算机不仅使其成为可能——例如,通过简单的点击某一网页,就可以在赛博空间中瞬间性的访问一个遥远的地方,同时它也允许我们访问另外一个平行的世界。请允许我再次引用本文一开始所用的星星屏保的例子。和每一个宇宙一样,我的电脑屏幕上的星星世界也具有独特的特征。在这一极其简单的宇宙中,只有几颗变化的星星和它们的快速运动。然而,这一程序允许我们按照自己的希望改变宇宙的密度(即我们可以改变在它上面有多少颗星星)及其运动的速度。尽管我的选择具有相对的局限(同一时间内,在屏幕上可以显示的星星的数量是10到200颗,速度具有20种不同的变化),但我仍然可以选择3800(19×20)种不同的宇宙。
    
     如果我们将赛博空间设想为一种超空间的话,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形成关于它的虚拟特征的概念。首先,从三维的角度来看,赛博空间是一个许多平行世界(parallel worlds)的集合。例如,简单的屏保可以被认为是为一种抽象的集合,一个有着3800个平行的星星世界的“宇宙数据库”(cosmic database)。用更为通俗的话来讲,赛博空间(它的仍在扩展之中的世界)包括所有可能的结构,以及所有的通过世界范围的计算机网络所连接在一起的计算机程序。对于像人这样的三维生物来说,这些世界中只有一个是当下的(current)其他的世界只是作为可能性(possibilities)而存在。例如,我的电脑屏保可以显示1034或198个星星,但是,它们从来不会同时显现。与四维空间生物——对它们来说,所有的3800个可能世界可以在同时显现,因此,对四维空间生物来说,超空间不是虚拟的(即可能的)而是现实的——不同,这一计算机超空间(与宇宙超空间一样)在数学上是可计算的,但它却不能被人们经验到,实际上,对人们来说,它往往是很难想象的。正如放在二维平面上的三维物体仅仅是高维(higher-dimensional)物体的低维(lower-dimensional)阴影一样,我们也应该将计算机屏保呈现给我们的不同的宇宙看作是四维空间的影子(实际上,屏保只是影子的影子,因为它是将3D宇宙呈现在2D屏幕上。)
    
     这告诉我们虚拟世界的第二个特征:它们有效的表现(appearance)。[x]我们计算机屏幕上的宇宙是一个虚拟现实,即:它不是现实,而是再现。尽管在更为先进的VR系统上,沉浸的程度以及漫游与互动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但是,它们所唤起的世界在传统的意义上仍然不是现实的。即使是在更为先进的通过激光束将形象直接投射在视网膜上的程序中,这一点仍然不会改变,在将来,有可能不再通过感觉的中介,而是通过将计算机和大脑之间的神经界面将形象直接呈现出来。[xi]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虚拟现实可以被作为一个纯粹的“表象”而被摒弃。尽管从传统的本体论意义上来说,仿真世界并不是现实的,但是,它的影响却可以被看作是现实的。(Heim 1993, 109-10)这一点已经被应用于镜子中的虚拟形象,尽管镜子中的形象是虚拟的,但它却与其反映的真实客体完全吻合。飞行模拟器中的经历也会使乘客产生一种眩晕的感觉。在刚刚描述过的关于虚拟现实之本体地位的场景(即飞行模拟器的例子)中,我们不仅难以区分虚拟地点与现实位置,而且,其中的食物和水也好像具有实际作用,就像真的能够充饥御渴一样。在这里,重要的并不是虚拟世界是否真实的问题,而是它在什么样的意义上是真实的。当我们考虑到,在信息通信技术(ICT)时代,现实越来越被计算机所中介的时候,我们就能追随曼纽尔·卡斯特尔的脚步,追问我们自己,谈论“现实虚拟性”(real virtuality)是否会更好一些?
    
     如果我们希望建构一个有关赛博空间的准确的概念,那么,我们就不能忽略“虚拟”概念的第一个含义。我们必须同时考虑该词的两个意义。对于像人这样的三维生物来说,赛博空间是一个可获得的潜在世界(也就是说,它平行地存在着因而也是可能的,但是,它却不能被我们同时经验到),我们可以在这一世界中往来穿梭,我们也可以与这一世界进行交流互动。当我们考虑到,在“现实虚拟性”的时代中,传统的现实和虚拟现实正在变得越来越彼此交融的话,有关赛博空间这一概念的遥不可及的本体论阐释就能够被充分认识。遗传学以及相关的生物科学表明,这种现实虚拟性并不仅仅局限于社会现实。储存有机体遗传信息的数据库并不仅仅包含现存有机体的遗传信息,而是包含着更大范围的潜在有机体的遗传信息,这可以通过(跨)基因操作的方式变成(传统的)现实。
    
     以上的讨论证明:在长期的时空探险之后,赛博空间开创了一个新的后地理学和后历史学的时代。这一时代不仅可以用后地理学的概念进行标识——因为计算机允许我们可以进行超越物理和社会意义上的地理学意义的跨越,而且因为它给予我们另外一个世界的可能性——生物科学的例子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另外,这一时代也是后历史学的,因为由于计算机的出现,我们能够超越历史。这种经验并不局限于鲍勃·马利和艾里卡·巴杜等人的科幻小说所描绘的世界(对此我在前面已经讨论过),虚拟现实正在逐渐演变为日常生活现实的一部分。计算机对过去和未来的仿真性再现是这种后历史学经验的另外一种个案。我们或许会将虚拟现实看作是历史场所的重新建构——比如对著名的拉斯科洞穴的虚拟再现。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中的恐龙,是在现存遗传信息的基础上所进行的对史前生物的重新建构,它是更为向前迈进的一步。正如后地理学的空间一样,后历史学的时间也为我们进入另外一个与现存世界平行的世界提供了可能。在互动小说和计算机游戏中,读者或游戏者将虚拟历史的多样性角色之一进行现实化,这是有关于此的一个日常生活中的例子。但是,我们或许还可以设想另外一种情况:在(未来)生物技术有机体(它们并不是在进化的“生命斗争”中被创造的)的帮助下,地球上的生物进化消失或者不再存在了,生物进化过程被重新建构。人类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将会变成现实——穿越时间进行旅行。与对虫洞中实际的时间回溯不同,它是通过在场而将过去和未来进行现实化。
    
     注释
    
     About the author
    
     Jos de Mul (1956) is full professor in philosophy at the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Erasmus University Rotterdam and scientific director of the Research Institute Philosophy of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φICT) in Rotterdam. He has published several books and many articles, mainly in the domain of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aesthetics, and philosophy of technology. Some relevant publications are: Romantic Desire in (Post)Modern Art and Philosophy (Albany, 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9) and The Tragedy of Finitude. Dilthey's Hermeneutics of Life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4).
    
     This lecture is derived from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 his prize winning last Dutch book, Cyberspace Odyssey (2002), that will appear in 2005.
    
     E [email protecte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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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黎曼(1826-1866):德国数学家,非欧几何的创始人。——译注。
    
     [2] 超子理论是20世纪地球物理界集中争论的一个问题。超子理论试图将重力和其它基本力统一为一种理论,将所有的特性描述为亚原子粒子——如质子和中子——的基本震动,即一维的粒子流来解释。这一理论由于无法实验而被放弃,直到非线性数学的发展为其提供了数学模型支持而又重新受到重视。——译注。
    
     [3] 《神经浪游者》(Neuromancer)中译本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1999年出版,雷丽敏译,文楚安校。——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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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这个屏保是Windows95/98操作系统的一部分。在网上人们可以找到各种各样十分流行的屏保,它们栩栩如生地再现了现实的或可能的世界。
    
     [ii] 在最近十年中,隐喻的这种认知动能已经收到欧陆和盎格鲁-撒克逊哲学家和语言学家的注意。(参见Lakoff and Johnson 1980;Ricoeur 1975;Ricour 1975)对于20世纪哲学中有关隐喻复兴问题的更为详细的论述可参见我的《(后)现代哲学与艺术中的浪漫欲望》(Romantic Desire in (post)modern Art and Philosophy)一书。
    
     [iii] 在此提到的隐喻是拉考夫和詹姆逊(1980)所说的结构隐喻(structural metaphors),它是一个固有的概念整体,指引着事物从一个领域向另一领域的转化。然而,同时,高速公路、城市和商店的隐喻可以被认为是指示隐喻(orientation metaphors)的一个特殊范畴。它们对赛博空间进行了地理-空间维度的描述,并且帮助我们将自己引向这种抽象的、虚拟的经验空间(康德,1968),在《界限的悲剧》中我对这一文本进行了评论(De Mul 2004, 83f)。另外,本体隐喻(ontological metaphors)对虚拟世界的具体物质性进行了描述(关于“电子高速公路”隐喻的更为详细的分析可参见Rohrer 1997)。
    
     [iv] 海德格尔在广义上使用“工具”(toll)一词。它是指被我们为达到各种目的所使用的一切事物——如锤子、炖锅、汽车、太空飞船或计算机之类的书写工具。
    
     [v] 自从爱因斯坦以来,时间经常被作为三维立体空间中的第四维而被引入物理学。然而,这种四维的空间时间(spacetime)仍然只有三个立体空间维度。在数学上首先关注空间的多维或无限维度的德国数学家本哈·黎曼(Bernhard Riemann),他在19世纪中期发展了自己的理论(Kaku 1999, 30-54)。
    
     [vi] 黎曼将毕达哥拉斯定理(a2+b2=c2)作为出发点,并进一步证明,该定理也适用于三维空间(a2 + b2 + c2 = d2)和多维空间(a2 + b2 + c2 + d2……= z2)。接下来,黎曼证明,所有的这些空间都既可能是平面的也可能是弯曲的。在平面空间中,欧几里德定理——如两点间直线最短,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三角形的内角总和为180°——是适用的,然而,当我们面对三维空间时,欧几里德定理就不再适用了,比如,在三维空间中三角形的内角之和有可能大于180°,两条平行线也有可能相交。借助于法拉第的场理论(法拉第用此描述磁场或电场),黎曼形成了时空长度张量(metric tensor)的观念,用一系列的数字,它不仅可以描述每一点在空间中的位置,还可以描述弯曲的程度(曲率)。例如,我们可以用三个数字标识二维空间中某一点的位置,要标识四维空间中某一点的位置则需要十个数字。黎曼这一发现的诱人之处在于,动力不再被认为是在距离中发挥作用的东西,而是一种由空间曲率所产生的效果。另外,随着他对四维空间的引入,黎曼预见到了20世纪物理学的一个最为重要的主题:用高维来描述自然规律的统一。
    
     [vii] 迈克尔·海姆在其《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中译本名为《从界面到网络空间——虚拟实在的形而上学》,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译注)也在对超文本的分析中对这一隐喻进行了评论:“超文本中的直觉跳跃,就像科幻小说中太空飞船的运动一样。当这种虚构的旅行超过光速时,它就变成了穿越超空间的跳跃。”(海姆,1993,30-1,可参见中译本第29页。)
    
     [viii] 正如一个三维立方体是由六个二维平面折叠而成一样,我们也可以将一个超立方体(hypercube)想象为八个三维立方体折叠在一起的物体。
    
     [ix] 克里斯·切斯特(Chris Chester)在《数字领域的形而上学》一文中指出,赛博空间这一术语容易引起误导,因为“数字领域根本不是空间的”(切斯特 1997,83),切斯特的这一断言仅仅具有一定程度的正确性。实际上,造成误导的是将赛博空间想象为三维空间——在电子高速公路的隐喻中就是如此。从这一意义上讲,吉布森将赛博空间想象为三维矩阵也是不正确的。然而,吉布森却将赛博空间正确地称为三维的“心灵非空间”(non-space of the mind),“从每一台计算机系统中抽象出来的数据的形象再现”。(吉布森,1984,51)因此,在吉布森的小说中可见的赛博空间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存在于第三维的四维赛博空间。切斯特自己也指出,非空间的数字领域可以通过模拟-数字转换给出一个(类似于)时空位置,以便使数字领域可以被计算机用户所“获得”。
    
     [x] (相对晚近以来的)“虚拟”概念的两个意义都来自于现代自然科学。它的第一个意义是1800多年前在力学中提出的,在“虚拟”概念中,它被用来暗指潜在的却尚未实现的力量。“表现”的概念是一个世纪之前在光学领域产生的,其中,在镜子“背后”的倒影被称作“虚拟形象”(Binsbergen 1997)
    
     [xi] 刚才提到的虚拟现实在最近的科幻电影中十分流行,如《黑客帝国》系列、《X接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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