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卢汉精粹》中译者序跋
一. 麦氏研究,方兴未艾
麦克卢汉进入中国快要20年了,但是我们对他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1964年,一本奇书横空出世,在西方世界引起一场大地震。书名叫《理解媒介》,它的作者却是名不见经传的英美文学的教书匠。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小人物”,突然成了新思想新学科的巨人和跨学科的奇才。
20年后,中国学者开始接触他的思想。可是他的著作迟迟未与读者见面,因为他太难了。他之所以难,难在两个方面。一是他的思想大约有70%是全新的东西。他是先知,要等待一代新人去理解。他不本分,不甘心仅守自己的文学地盘,公然声称自己是杂家,侵入他人领地。因此“专家们”非但不理解他,反而嫉恨他,也不愿意去理解他。等到网络世界、数字地球问世时,世人才能够真正了解他。二是他的风格晦涩。试问,用文学语言去“论述”科学题材,怎能不晦涩?他的思想浩荡不羁,文字汪洋恣肆,用典艰深,征引庞杂,怎不令人叫苦不迭?他似乎全然不顾一般读者的语文水平。
他的许多奇特警语,我们已经耳熟能详:“媒介是人的延伸”,“媒介即是讯息”,“电子媒介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媒介使人自恋和麻木”,“我们正在回到重新部落化的世界”,“西方文明的整个观念是从拼音文字派生出来的”……
但是我们又觉得,这些观点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既使人似懂非懂,半信半疑,又令人如痴如醉,心驰神往。既使人震惊迷惑,又令人耳目一新。
麦克卢汉既难懂又不难懂。他本人的研究方法,可以帮助我们解开谜团、打开宝藏:“我没有固定不变的观点,不死守任何一种理论——既不死守我自己的,也不死守别人的……我的工作比较好的一个方面,有点像保险柜工匠的工作。我探索、倾听、试验、接受、抛弃。我尝试不同的序列,直到制动栓下落,保险柜的门弹开为止。”
麦克卢汉是信息社会、电子世界的先知,20世纪的思想巨人。网络时代的今天,他的预言已然成为现实,他的洞见更加富有启迪意义,更加能够立竿见影。全新的一代人正在转向他的著作,以便了解这个地球村。
可是,世人对他的研究才刚刚开始。
令人欣慰的是,中国人研究他的条件,终于瓜熟蒂落。这里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要进入信息时代、网络空间;二是要有他的书读。中国的亿万“网民”几乎挤爆了“赛博空间”,如饥似渴地等待读懂他。我们翘首企盼的书终于要出了。我们终于可以读到原汁原味的麦克卢汉,而不是别人一知半解的转述甚至歪曲。有两本中译本即将与读者见面:除了本书之外,还有他的成名作《理解媒介》,将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二. 石破天惊,一举成名
H.M.麦克卢汉(Herbert Marshall McLuhan, 1911-1980)1911年7月21日生于加拿大艾伯塔省埃德蒙顿市。早年求学于曼尼托巴大学,1943年负籍英伦,获剑桥大学英语文学博士学位。执教于威斯康星大学、圣路易斯大学、阿桑普星大学、圣米歇尔学院、多伦多大学,后期任多伦多大学文化与技术研究所所长。该所研究的是技术媒介对社会和心理的影响。这也是本书的主题。
在剑桥大学,麦克卢汉师从的老师群星璀璨,令人叹为观止:利维斯、奎勒-库奇、里查兹等等学界名流。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思想上的自信。几年之间,他与阵容强大得令人惊叹的学界名流建立了联系,与其中许多人心有灵犀。他们是文化人类学家卡彭特、霍尔,知名的逻辑学家瓦尔特·翁,艺术批评家刘易斯,未来学家托夫勒,还有管理学家德鲁克,建筑学家富勒,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卓越的钢琴家哥尔德,杰出的哲学家吉尔松等等。
他与许多世界知名的人物保持通讯联系,比如:诗人庞德,幽默演员伍迪·艾伦,音乐家凯奇、埃林顿,剧作家卢斯,新闻记者汤姆·沃尔夫,哲学家马里丹19,艺术家W·刘易斯,专栏作家安·蓝德斯,电视节目主持人杰克·帕尔,人类学家蒙塔古等等。
麦克卢汉的学术生涯始于20世纪40年代中叶,初露锋芒的成果发表在标准的学术刊物上。他的第一部专著是1951年出版的《机器新娘》。这本书分析的是报纸、广播、电影和广告产生的社会冲击和心理影响。50年代,他用福特基金会的赞助费创办《探索》。1959年,他成为全美教育台和教育署“媒介工程”项目的主持人。这个项目的成果就是《理解媒介》的初稿。1963年起,麦克卢汉执掌多伦多大学文化与技术研究所,使之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传播学文化产业的基地。
1964年《理解媒介》的出版,使麦克卢汉成为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30余年的历史证明,麦克卢汉不愧是西方传播学巨匠,电子时代的“圣人”、“先驱”和“先知”。他的遗产渗入了人类生活和学术的一切领域。他的预言一个个变成现实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梦话”变成现实竟然会这么快。30年前,谁敢梦想数字化生存、信息高速公路、网络世界、虚拟世界、电脑空间?只有他!20年前,谁会大声疾呼“地球村”、“重新部落化”?只有他!他预告电子时代的来临,他对了!
麦克卢汉的声誉沉浮颇具戏剧性。他在世时,毁誉之声,别若天壤。90年代,他的声誉重新崛起。今天,他的思想不仅顽强地保存下来,而且仍然雄踞传播理论的首要地位。对于“地球村”、“电子世界”、“网络世界”的论述,他的同时代人均不能望其项背。他思想的活力和隽永,至今罕有人能出其右。
世纪之交,人类正在飞快进入数字化时代、网络时代、光子时代、生命科学时代。按照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任何一种电子技术都是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任何一种非电子技术都是人的肢体的延伸。任何一种发明都将反过来影响人的生活、思维和历史进程。麦克卢汉的媒介理论仍然使人振聋发聩。他对几十种媒介的论述使专门家认识到自己的残缺不全,使千千万万人超越自身背景的局限从全新的角度去研究媒介对人类命运和进程的影响。
三.风雨沧桑,岿然屹立
1964年,《理解媒介》甫一问世,出版界、学术界、评论界即好评如潮。《旧金山记事报》称他为“最炙手可热的学术财富”。自此,他赢得了世界范围的追捧。《纽约先驱论坛报》宣告麦克卢汉是“继牛顿、达尔文、弗洛伊德、爱因斯坦和巴甫洛夫之后的最重要的思想家……”说他是“电子时代的代言人,革命思想的先知”。接下来的四五年中,麦克卢汉在各个电视台接受专题采访,在各大公司做巡回演讲,他的人格魅力给听众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使他享有“罗马祭师”和“北方圣人”的崇高地位。他的名字进入法语,构成了一个词“麦克卢汉式”(mcluhanisme),这个词成为流行文化世界的同义词。
麦克卢汉至今仍然是一本“天书”。但是,历史给予他突出的地位,使他至今处于学术前沿。他是条理清晰地阐述电子世界、电子技术的第一人。他的许多预言都一个又一个地实现了。
奇人怪杰,为人嫉恨、为人不解,古今中外皆然。麦克卢汉思想超前,难免几分神秘色彩;因侵犯他人领地,难免使人不快;思想汪洋恣肆,难免受到批评指责;语言晦涩难懂,难免使人丧气、困惑不安。他宣告眼光狭隘的专门家已是明日黄花,这使地位显赫的学者感到迷惑不解、气愤难平。所以他必然要引起许多人的对抗。
对许多人来说,麦克卢汉似乎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成了文化食人癖的受害者,他的思想被人断章取义,他的隐喻被人分割肢解。经院学者和老牌卫道士愤怒抗议,横加指责。有人宣告他的思想疯狂,有人斥之为危险害人。
许多批评家瞠目结舌,手足无措,似醒非醒,痴人说梦。自视清醒的白痴,争先恐后地轮番攻击他,说他是在攻击文明。其暴怒程度无以复加。每一位对手都怒气冲冲地搜寻麦克卢汉的“硬伤”,以发泄一肚子的火气。
保守派总是要千方百计否定新的思想。他们猛烈攻击,步步为营,切战且退,屡战屡败,却又不甘失败。
批评家给他取了许多诨名:“波普文化的斯波克大夫”、“电视机上的教师爷”、“攻击理性的暴君”、“被疯狂的空间知觉搞得走火入魔的形而上巫师”、“波普思想的高级祭司,在历史决定论的祭坛前为半拉子艺术家做黑弥撒的教士”。说他“出尽风头,自我陶醉,赶时髦,追风潮,迎合新潮。可是他错了”。说他的行文“刻意反逻辑、巡回论证、同义反复、绝对、滥用格言、荒谬绝伦”。说他的风格是“凝滞的迷雾,朦朦胧胧的暗喻在大雾中跌跌撞撞”。
超前的人物受到攻击甚至迫害,超前的思想受到压制,科学史和学术史上,不乏其例。洪堡把保守派对新思想的压制归纳为一个“公式”:首先是攻击新思想“一派胡言”,接着又变换花样加以全盘否定,说新思想“有许多闪光的洞见,但是当然全都错了”,最后竟然耍赖说“我们早就知道的”。
用洪堡这个尺度来衡量,麦克卢汉竟然躲过了名重遭损的持久的屈辱,值得庆幸。因为批判他的“高论”,在扑面而来的信息时代中,很快就不攻自破了。
麦克卢汉受到攻击和曲解,是难以避免的。他的思想难以理解,首先是因为他的学说超前,把许多精英抛在后面。其次是他不甘死守英美文学这个小圈子,侵犯了传播学的领地。再次是他的思想汪洋恣肆,背离了传统的线性逻辑。此外,他的书风格费解,既精警深邃又玄妙如谜,隐喻警句枝蔓丛生,文学典故令人却步,历史典故难溯其源。他的语言偏离学术语言常规。他的格言警句色彩富丽、难以破解。他的句法曲里拐弯,比喻艳丽浮华,警句玩弄文字。比如:“电光是单纯的信息”,“媒介即是讯息”,“我们是电视屏幕…….我们身披全人类,人类就是我们的肌肤”,“人们实际上不是阅读报纸——他们就像爬进浴缸泡热水一样地进入报纸”,“我们正在退出视觉的时代,进入听觉和触觉的时代”……至于自己的著作,他说:“我不假装懂。毕竟我那些东西难懂。”
他的名声虽然没有大起大落,但是围绕他的争论却始终不断。
不过,所谓争论,仅仅是围绕他一两个次要观点的争论。他的主要论断,经过时间的检验,谁也不敢再提出挑战了。
一个争论,是他冷热媒介的二分观念。诘难他的,也不是全盘否定这个分类思想,而是说他的有些例子未必妥当。他给冷热媒介所下的定义能够为人普遍接受,但是他关于冷热媒介特性的描写,又使人云里雾里,不得要领——冷媒介清晰度低,需要人深度卷入、积极参与、填补信息,这好理解;可是,因此而说冷媒介是触觉的而不是视觉的,又颇费思量。说电影清晰度高,不需要深度卷入,是“热的”,视觉的;电视清晰度低,需要深度卷入,是“冷的”,触觉的,就不太好理解。同样,把电话说成“冷的”,广播说成“热的”,也不太好理解。也许,高清晰度的电视问世之后,我们有必要对他的界定做一些修订:老一代的电视是“冷的”,新一代高清晰度的电视是“热的”。
即使在电视和广播的冷热划分上,麦氏也不无精彩绝伦之笔。以1960年尼克松对肯尼迪竞选总统的辩论为例,听收音机的听众以为尼克松赢定了,然而看电视的观众却认为他输定了。谜底何在?麦氏的解释非常精彩:电视是冷媒介,适合低清晰度的形象,肯尼迪是新人,清晰度低,因而适合电视;收音机是热媒介,适合高清晰度的形象,尼克松是老人,清晰度高,因而适合广播。
麦克鲁汉的大多数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家喻户晓、不可动摇。30年来电子技术和信息产业的飞跃发展,使他的思想不证自明。谁能够动摇他的以下思想?
1. 环球村。这个词语已成为几十亿人的口碑──虽然绝大多数人对其深刻内涵不甚了了。电子信息瞬息万里,使全球生活同步化;全球经济趋同、整合、游戏规则走向同一;网络生活同一,世界结为一体;时空差别不复存在,昔日遥不可及的海角天涯刹那可达。谁不说这就是弹丸之地?
2. 媒介。根据他隐而不显的媒介观念,我们可以推导出一个最为宽泛、无所不包的定义:媒介是人的一切外化、延伸、产出,一句话,媒介是人的一切文化。由于他研究的媒介涉及到人类生活的一切领域和一切层面──衣食住行、机械电力、语言文字、娱乐游戏、科学技术、艺术世界,所以,本书对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各个领域各个层面的读者都不乏教益和启示价值。
3. 媒介即是讯息。90年代之前,人们对此也许半信半疑。一般人认为媒介仅仅是形式,仅仅是信息、知识、内容的载体,它是空洞的、消极的、静态的。可是他认为媒介对信息、知识、内容有强烈的反作用,它是积极的、能动的、对讯息有重大的影响,它决定着信息的清晰度和结构方式。有人不以为然,认为媒介仅仅是承载内容的形式和外壳。习惯的思维定势堵塞了洞悉的目光、创新的思路,人们对媒介形式的革命力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实,四大发明作为媒介——所谓媒介的形式本身——就曾经改变了世界,改写了人类历史。这难道不是几百年的铁证吗?麦克卢汉之后兴起的新兴媒介VCD、DVD、Internet不是已经并正在继续改变世界,改变人的思维方式、生活习惯吗?新兴高科技不是正在以加速度改变世界和人类自身吗?
4. 电子媒介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麦克卢汉奇异的思想之一,是从一个奇特的角度将人的延伸(即媒介)一分为二:电子媒介是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其余一切媒介(尤其是机械媒介)是人体个别器官的延伸,比如印刷媒介就是视觉的延伸。中枢神经系统把人整合成一个统一的有机体,电子媒介亦然。其他的媒介则延伸人的一部分感官,使人的感官失去平衡,使人支离破碎、单向发展。电子时代的人再也不是分割肢解、残缺不全的人。人类大家庭再也不是分割肢解、残缺不全的大家庭。电子时代的人类再不能过小国寡民的生活,而必须密切交往。与此相反,机械媒介(尤其是线性结构的印刷品)使人专精一门、偏重视觉,使人用分析切割的方法去认识世界,所以在过去的机械时代里,人是被分割肢解、残缺不全的畸形人。
在我看来,麦克卢汉的“中枢神经系统”类似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类似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不过,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偏重进化和生物遗传,列维-斯特劳斯的“结构”强调神话的结构,而麦克卢汉的“中枢神经系统”却是人类中枢神经系统外化的电子媒介。
5. “冷媒介和热媒介”。低清晰度的媒介(如手稿、电话、电视、口语)叫“冷”媒介。因为它们的清晰度低,所以它们要求人深刻参与、深度卷入。因为它们的清晰度低,所以它们为受众填补其中缺失的、模糊的信息提供了机会,留下了广阔的用武之地,调动了人们再创造的能动性。反之,高清晰度的媒介叫“热”媒介,拼音文字、印刷品、广播、电影等等就是这样的热媒介。由于它们给受众提供了充分而清晰的信息,所以受众被剥夺了深刻参与的机会,被剥夺了再创造的用武之地。要言之,冷媒介邀请人深度参与,因此它“兼收并蓄”;热媒介剥夺人深度参与的机会,因此它“排斥异己”。
6. 西方文化的局限性。“理性的”西方文化是机械的、分割肢解的、线性的、分析的、偏重文字的、视觉的、左脑的、抽象的文化。他欢呼电子文化的来临,因为它是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延伸,它使西方人能够从传统的西方文化中解放出来,重新整合成为完全的“部落人”。他认为,只偏重视觉的、机械的、专门化的谷登堡时代一去不复返,只注重逻辑思维、线性思维的人再也行不通,电子时代的人应该是感知整合的人、整体思维的人、整体把握世界的人。要言之,电子时代的人是“信息采集人”。
7. 部落化——非部落化——重新部落化。这是一个著名的公式,他从媒介演化历史的角度去概括人类的历史,为解读历史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他认为,人类历史上一共有三种基本的技术革新。其一是拼音文字的发明,他打破了部落人眼耳口鼻舌身的平衡,突出了眼睛的视觉。其二是16世纪机械印刷的推广,这就进一步加快了感官失衡的进程。其三是1844年发明的电报,他预告了电子革命的来临。电子革命将要恢复人的感官平衡态,使人重新部落化。电子媒介使人整合,回归整体思维的前印刷时代。这就叫做重新部落化的过程。这是一个更高层次的全面发展的人。窃以为,这个公式可以写做以下几种变体:整合化——分割化——重新整合化;有机化——机械化——重新有机化;前印刷文化——印刷文化——无印刷文化;前现代化——现代化——后现代化。
四.细嚼慢咽,美味佳肴
本书分为四部。第一部题为“ 作为产业的文化”,说的是文化与商业的融合,把广告和娱乐当作是极为重要的文化现象来认真研究。媒介实业向文化生产和文化营销的方向迁移,麦克卢汉是系统研究这种迁移的第一人。第二部“ 印刷术与电力革命”论述谷登堡技术带来的文字革命。《谷登堡星汉璀璨》是麦克卢汉思想的奠基之作,也是他思想的核心。第三部“口传的麦克卢汉”最接近麦克卢汉思想的精髓。他的许多发现常常是在谈兴最浓的时候作出的。他总是在“充电最足”的聊天时取得“突破”。他知识渊博、感知敏锐。他那轻松自如、行云流水般的口才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花花公子》访谈录”尤其捕捉到了他对付深度采访时机敏流畅的思想脉搏。第四部“文化与艺术:背景与外观”充分表现了麦克卢汉博学多才、风流倜傥的风格。这是满纸隐喻、晦涩难懂的硬骨头。他借用荣格打比方,给原型观念注入新的思想。他把通俗文化研究引入艺术领地。这是他的独创之一。阅读这一部分时,读者要乐意放弃一些熟悉的观念:清楚的逻辑、叙述的序列。读者还要抱着开放的态度,乐意与作者一道探索。
但是,读者大可不必按照顺序阅读。本书既有生动活泼的访谈录,又有三言两语的语录体;既有意义隽永的格言警句,又有晦涩难懂的暗喻堆砌。
没有时间和耐心的读者可以信手翻一翻第三部第14章的“麦克卢汉语录”,你一定能够做到开“句”有益。
有一个小时的读者不妨浏览第三部第13章的“花花公子访谈录”,你一定会爱不释手。这篇三万字的对谈浓缩了麦克卢汉的一切思想精粹,是开启麦克卢汉殿堂的金钥匙。对谈的形式锁定范围,使他紧扣主题,抗衡他那放荡不羁的思维习惯,用多变和刺激的问题“蒸馏”出他的真知灼见,使他的连珠妙语、金玉良言、洞见之才发挥到极限,酣畅淋漓,无与伦比。他的思想火花灿烂夺目,他的智慧魔力使人心动神摇。
最难啃的硬骨头是第四部“文化与艺术”。他在这里旁征博引、密集用典,借他山之玉,反弹琵琶、推陈出新,提出了著名的媒介四定律。他散漫、晦涩的风格,常常使人云里雾里。他的用典癖好,常常使人不得要领。
然而,读者诸君请勿丧气。他先知的睿智、思想的魅力值得我们去啃一啃这一只螃蟹。敲开螃蟹的硬甲,鲜美的膏肉自在口中矣。
《麦克卢汉精粹》中译者后记
译者从20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接触麦克卢汉。1988年,承蒙四川人民出版社的邀请,穷半年光阴,完成《理解媒介》中译本。然时运不佳,一波三折。由于学术译著市场萎缩,译稿几乎胎死腹中。延宕四年之后,川社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兑现出书承诺。当时的编辑建议中译本把《理解媒介》改名为《人的延伸》,以期吸引读者。翻译著作的尴尬处境,由此可见一斑。所幸的是,经过时间的汰洗,这个译本流传下来,受到学界认可。诚商务印书馆不弃,笑纳本书再版事宜。译者修订再版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事有凑巧,南京大学出版社看中了《麦克卢汉精粹》,把它作为精品书奉献给读者。这本选集,涵盖了麦克卢汉的主要思想。一卷在手,尽览其中。有了《麦克卢汉精粹》,难以理解的《理解媒介》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两本书几乎同时在国内出版,决非偶然。传播学经过20年的引进、消化、吸收、徘徊之后,面临突破前夜。学界更加迫切需要比较完整地引进经典、介绍学派。麦克卢汉正是急需研究的大师之一。
两书的出版,离不开南京大学周宪教授的引荐和支持。书中的法语和拉丁难题,承蒙深圳大学文学院段映虹和赵
东明两位先生帮助克服。特此表示诚挚的感谢。
谨向敬业、热心、细心的责任编辑贾舒先生致谢。
何 道 宽
2000年5月